Irene309

00

店員已經下班了，陳晞留在店裡，進行著關店後清潔的工作。她細細將咖啡機擦拭乾淨，然後將繡著小花的白巾覆蓋回去。

玻璃門被無預警地推開，陳晞猛地抖了一下，門上頭刻著Close的木板晃得激烈。

玻璃上用白色寫著的營業時間，是從下午兩點到晚上九點，而店內牆上的掛鐘，指針已然來到九點半。

 原本準備拿起拖把的陳晞傻在原地，她看著那個人把已經倒置在圓桌上的木椅放到地上，腦袋一片空白。

 她過了好一會，在那個人都已經打量完整間店，將視線放在她身上以後，才呆呆地開口。

 「那個，營業時間已經...」

 「我想喝珍珠奶茶。」

 「那、那個，可是已經結束...」 

 她怔怔地看著那個人唇角含著笑，踩著靴子走到玻璃門前，將木板翻了面，翻成那面用白色寫著的Open。

 陳晞癟著嘴，看著女人泰然的坐下。知道了這個人並不好對付，她乖乖的重啟瓦斯爐，開始準備泡茶。

 「妳也喝吧。」

 「那個，我是店長...」

 「規定店長不能喝？」

01

是怎麼樣喜歡上這個個性與自己差了十萬八千里遠的女人，事情的始末，陳晞已經忘得差不多了。

回過神來，林又夏總是會翹著腿，坐在她對面啜飲著半糖微冰的珍珠奶茶。

她們什麼都聊，從R&B音樂到林又夏家世襲的電器行，再到陳晞是怎麼從個學徒成長到開了間店的。

 說實話，一開始陳晞並不相信林又夏是個修理員。

 畢竟，大眾印象裡的修理員，並不常會濃妝豔抹以及做美甲，更不會老是露個肩晃來晃去，和那藍黑相間的工具箱一點兒都不搭。

 可能是愛上她的怪。

 穿著工裝除了露肩外，還會搭各種不同的鞋，總之絕不是什麼工作鞋，而是靴子和高跟鞋。

 絕對不正經的說愛，總是用奇怪的方式表達。

 譬如在營業時間來找陳晞，在點單上寫了3071然後推給她。旁邊的店員妹妹一臉黑人問號，林又夏則會用一種泰然的表情說我晚點再來。

 可能是愛上她的什麼都不管。

 林又夏可以在人滿為患的西門町吻她，可以在擠滿人的地鐵突然擁抱她，也可以在路上遇到的朋友面前，正大光明的說這是我女友。

這是保守的陳晞，從前不太能辦到的事情。

如果說遇到林又夏後最大的改變，就是從前的戀愛方式，被她轉變了一百八十度吧。

 可是這樣的女人，怎麼可能只有她愛。

02

 這天林又夏來得早了些，陳晞都還在收拾，店員也還沒去倒垃圾。林又夏開朗地對李百榕說：「Hello~」換來了個尷尬的鞠躬。

 陳晞邊和李百榕道別，邊將手在圍裙上拍了拍，然後拿起最後兩杯珍珠奶茶朝原本正在滑手機的林又夏走去。

 「晞吶，」林又夏接過陳晞遞來的咖啡，「週末一起去海邊吧？」

 陳晞脫下圍裙，眼神看來有點不安，語氣也有絲猶豫，「海邊嗎？」她坐下，看著平時從容的林又夏少有的興奮神情。

 「嗯，宜蘭。」

 「...好。」

 喝完珍珠奶茶後，林又夏會騎車載陳晞回家，然後兩人在門口擁抱後，她再自己回去。即便陳晞也是個騎檔車的人，但她們還是樂此不疲。

 兩人各自回家洗漱以後，會在床上躺好，打開視訊，繼續說沒說完的話。

 「不去好不好？」

 「宜蘭嗎？」

 「嗯，上次是跟她去的。」 

 卸妝後看來像個孩子的林又夏原先有些落寞，但突然又笑了起來，惹得本來感到很抱歉的陳晞一臉狐疑。

 「妳說妳的前任嗎？」林又夏的聲音帶著笑意，陳晞的事她什麼都知道。

 陳晞對她早就毫無保留，什麼都說。包涵前任是個已經出道幾年的歌手，然後現在跟她的團員在一起。

 當然林又夏也知道陳晞當年是喜歡了那同校的女孩多久，才鼓起勇氣告白。沒想到在一起不滿三年，那人就因為聚少離多，提了分手。

 說是因為沒能見面淡了也好，

但比距離更可怕的，是人心。

 「嗯。」

 「我陪妳留下新的回憶，妳就可以忘記她了。」

 後來，陳晞乖乖和林又夏去宜蘭玩了好幾天，李百榕也因為店長不在，得到了好幾天的假，打從心底稱讚這個林小姐。

03 

 李百榕邊把圍裙脫下，邊問一旁正在擦洗流理台的陳晞：「店長，林小姐今天不來嗎？」

 陳晞稍稍瞇眼看看掛鐘，再看看擺在櫃台上的手機。指針已經到了十點五分，手機也未因為來電或訊息而亮起。

 她輕輕搖頭，「可能是今天案子很多吧。」

 林又夏不會主動匯報行蹤，而陳晞也不會問。

 她會乖乖地整理好店面，然後坐在林又夏第一次來的那個位置，準備好兩杯咖啡，等待。

 等待玻璃門不顧那張Close被推開，

 會有個帶著滿臉笑容，一把攬過她的女人。

 「那我先走囉？」李百榕看看手錶，「店長也別太晚回家。」

 「嗯，走好~」

 那天，陳晞晚上怎麼都睡不著。

 可能因為是在半夜一點喝了兩杯涼了的咖啡，

也可能是因為沒有林又夏的晚安。

04

 陳晞把手機還給李百榕，皺著的眉和閃爍的眼神顯示了她的情緒。

 李百榕把手機放到圍裙的袋子裡，咬著嘴唇的樣子顯得很不知所措。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陳晞，更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不是正確。

 「我猶豫了很久，不知道該不該拍下來...」她穿上圍裙，語氣聽來很不安，「也不知道該不該給您看。」

 陳晞扯扯嘴角，但避開了眼神，手上的抹布拿了又放。

 「我沒事，謝謝妳。」

 俐落的下顎線，

因微笑而凹陷的酒窩，

還有瞇成一條線的雙眼，

以及輕吻著林又夏臉頰的嘴唇，

深深刻在陳晞腦海裡。

 那是，

許涵葳身旁的那個人啊。

05

 正當林又夏想開口的時候，陳晞打斷了她。

 「我們分手吧。」

 「什麼？」

 陳晞把手機上的那張照片給林又夏看，而林又夏只是皺起眉。她把視線移向那個正在掉淚的人，明明從沒在她面前哭過的。

 林又夏原本想伸手抹掉那些淚水，但還是作罷。

 「好吧，既然妳都想好了。」

 從那天起，陳晞經營多年的咖啡店再也沒有林又夏的身影了。

 她沒有給陳晞任何解釋，也沒有任何挽留，甚至沒說對不起。

她只是默默的離開，就跟那時候，她默默的走近陳晞一樣。

06

 因為老員工李百榕的撒嬌，陳晞休了幾天的店，不過也沒有出門，只是窩在家裡看電視。

 轉來轉去，電影台只有老舊的港片，以及根本沒上過院線的那種B級片，她一點興趣也沒有。

 她不情願的把頻道轉到她從沒喜歡過的新聞台，然後愣著。

 新聞報導著歌唱團體兩位歌手的婚訊，畫面停在正要致詞的林又夏臉上。

 旁邊的字幕打著：“洪芊的青梅竹馬”。

 「不愧是我朋友，連戀愛都很像，變成笨蛋了呢。」

 幾年沒聽見的嗓音，猝不及防的從喇叭傳出，陳晞摀住嘴，眼眶泛紅。

 「我們的二十週年，是妳們的第一年，要過得好好的啊。」

 林又夏說完這段後，洪芊衝上台，在她的臉頰上吻了一下，而旁邊的許涵葳則是依然微笑著拍手。

 從麥克風，傳出來了洪芊的微弱聲音，

「妳也得幸福才行啊。」

07

 「為什麼不跟她說清楚呢？」

洪芊皺著眉，蹲在家裡的配電箱旁邊，看著林又夏忙碌。

 「她不來問我，我要怎麼跟她解釋。」林又夏空出一手擦擦額頭的汗，在心裡懟著這一對生活白痴到底是把家裡的電怎麼了。

 「這樣感覺是我害的。」

 「不是，洪芊。」林又夏手上的扳手映出洪芊不快的臉色，「是我們害了我們自己，跳電才是妳害的。」

洪芊露出了嫌棄的神色，「不是，是許涵葳打翻咖啡才這樣。」

 「妳知道，我一直都只看著她的。」林又夏拍拍腿，站起身。

 她也知道的，

她明明知道。